如果我说科学诞生于唯心主义，唯物主义根本推导不出科学的必然性来，你信吗？

在欧洲，中世纪到近代有一个非常关键的转变，那就是从尊崇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转变到了重新推崇柏拉图的哲学思想。说是转变也不完全对，因为在西罗马帝国崩溃后的一千多年时间里，因为保存完整，所以人们对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才有完整的学习和继承，而柏拉图的著作则早在历史的岁月中残缺散佚，人们想学也学不到。现代传承下来的柏拉图思想，很多都是文艺复兴时期一些欧洲人从阿拉伯人那里转译过来的。他们重新将柏拉图的哲学体系补齐复原，之后随着柏拉图思想的重新传播和蔓延，最终欧洲才兴起了一股科学风。

但为什么要把柏拉图思想补齐复原，科学才能诞生？这就要说到柏拉图思想和亚里士多德思想的不同。

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但他们的思想有着根本的区别，这个区别的关键词就叫“理念”，英文称“Ideia”。这个单词是由柏拉图原创，也是现代唯心主义“idealism”的词根，所以我们也可以说柏拉图是历史上第一个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拉图认为，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之上，存在一个完美的理念世界，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是对理念世界的模仿。所以理念世界才是真实的，现实世界则是虚幻的。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并不存在什么理念世界，所谓的理念其实就包含在现实世界的万千实体之中，实体分享了理念或者说实体的属性构成了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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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要地总结二人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到，柏拉图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可知的，相较于真实完美的理念世界，现实世界是虚幻残缺的，这也是为什么柏拉图要在《理想国》中提出那个著名的洞穴之喻。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这个世界是可知的，现实世界就是整个世界的全部。

亚里士多德有一句名言，称：“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但很可能，他所探寻到的并不是真理，至少在我看来，要比他的老师要差一个档次。学生就一定比老师强么？还真不一定。

当然，如果我们仅就二人对理念的诠释进行对比，其实比不出高下和对错，因为你无法证明或证伪理念世界的存在。而解开这道难题的人，就是两千年后的康德。康德对西方哲学的贡献在于，他将这个时间和空间都无限的客观世界悬置起来，转而先去探索我们人类自身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

西方哲学界有一个说法，称康德是一个蓄水池，他将之前所有西方哲学流派的思想都汇聚起来，而后所有西方哲学流派，又都是从他那里流出来。这个说法的原因就在于，在康德之前，欧洲人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都是直观的，都是根据直观经验对世界的本质进行分析。包括旧有的本体论、存在论，其实都是建立在直观经验之上，但康德颠覆了这个传统。康德颠覆直观经验传统的第一步，就是将认识客观的过程顺序倒置。这是一个划时代的突破，这种倒置就像你在用望远镜观察星空时，康德告诉你，先不要管星空中有什么，你得先认识你这台望远镜。

当然，康德哲学远不止认识顺序倒置这么简单。康德破解人类认识世界之谜，还有一个关键词叫“范畴”。按康德的说法，范畴就是指客观世界的各种信息投射到我们的感觉器官后，在被我们的知性系统整理和加工成知识时，所遵循的规则。也就是说，我们认识这个世界时所遵循的规则，远比我们观察到的事物现象要重要得多。如果我们没有形成这套规则，那么外界信息投射到我们的感觉器官上就只能是一堆杂多表象。所以，研究这套规则形成的机制和它的本质，才是我们理解知识和智慧的关键。

西方哲学的第一追问就是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第一个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叫泰勒斯，他的回答是：“世界是由水构成的”。虽然这是一个挣脱神话叙事的开创性命题，但答案显然是错的。在康德之前，人们认识这个世界的顺序首先就是依据直观经验，包括现在的人普遍也是这个习惯，人们会习惯于将感官所体验到的东西作为一种先入为主的答案。后来很多人都对这个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有说这个世界是由火构成的，有说这个世界是由原子构成的，但其实都是错误的。真正客观的答案，应该说这个世界是由有形和已知的事物以及无形和未知的事物一起构成。而在康德之前，人们没有范畴的概念，始终将自己的体验作为唯一的标准答案。而正是认识到了范畴，人们才最终摆脱了“这个世界一定可知的”的妄念，才重新回到了苏格拉底指出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的客观理性状态。

而康德用来刺穿这个妄念的匕首，它的名字就叫“物自体”概念。即客观世界的本原是什么我们永远不可知，我们所能观察到的客观世界，都是在范畴的作用下，我们的知性系统对施加在我们感官系统上的杂多表象整理加工后所呈现的结果。

这是一个艰难的漫长的转变。但正是有了这次转变，让人们否定了世界可知的旧认知理论，打破了人们花了两千多年不断构建和完善的旧知识体系，重新点燃了人们对未知的探索欲望及其合法性。

唯物主义之所以无法推导出科学的必然性，原因就在于唯物主义否定了这个世界有超越物质的属性，但我们是否又能完整地探析物质的全部属性呢？答案是否定的。这样，唯物主义就将自身陷入了一个致命的悖论：我们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超越物质的存在，但物质究竟是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

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我们所能观察的现实世界之外，还存在另外的可能。即凡是我们无法观察的，都是不存在的，我们无法理解的，都是不合理的。所以，唯物主义最终只能指向虚无主义。更确切的说，极端的唯物主义，其实和极端的唯心主义即主观唯心主义殊途同归。

而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在我们所能理解的现实世界之外，还存在着无数我们尚无法理解的诸多数学和物理谜题，这些谜题每被解开一个，都会为这个现实世界和我们的认知带来巨大的改变。如果将这些已知和未知的数学物理规律统一划进一个概念中，我们也可以称其为数理世界。这是不是和柏拉图提出的理念世界异曲同工呢？

所以，我们可以说唯心主义的观点未必是正确的，但是，正是借助唯心主义的理论方法，我们才得以探究已知有形世界之上的未知无形理念，才得以创造出区别于经验归纳法的理论假设法，而这正是为人类社会开启了无数道科学大门的现代理论物理的基本方法。

如果没有像柏拉图和康德这样的唯心主义哲学家进行的开创性、颠覆性尝试，那人类将永远困在有限的认知局限里，根本没有机会踏入那个纯理性的在现实世界几无踪迹的数理世界。

发布于：甘肃省